聚。

我最喜歡大家庭的相聚時刻。農曆新年對我而言，最大的意義不在於拜年拿紅包或是圓桌上的大魚大肉，而是相聚的熱鬧的溫馨氣氛。爸爸這一家有十三位兄弟姐妹，媽媽那一家則有九位，而我就只有唯一的弟弟，對大家庭的那種聚在一塊兒的嚮往必然存在。

每一年的農曆新年，爸爸的兄弟姐妹帶著各自的小家庭回到大伯的家相聚，媽媽的姐妹們將到阿公的家聚在一起，大人的談天敘舊，小孩的嬉戲玩鬧，整間家鬧哄哄的，充滿人氣與朝氣。

我喜歡融入兩者群體，一邊吃新年糕餅一邊聽大人談著國事天下事。從各國如今的政治地位到新年的魚肉都漲價得離譜，或是小時候劈柴養雞鴨的趣味童年到如今的腰酸背疼皺紋黑斑。

有幾回吃完香脆蝦餅走到廚房喝杯溫水，聽見兩、三位媽媽們低聲訴說對自己孩子的行為感到心痛難過或是不放心，我背對著她們，放慢速度的嚥下口中水。壓抑的聲音裡有時怒氣未消，有時語氣渙散低落失望，偶爾顫抖著，夾雜幾絲苦鹹的鼻音。走出廚房看見在客廳裡滑手機聊著天卻渾然不知母親苦切之心的孩子，不免有些心寒。回想過去的那段歲月，對媽媽的不禮不敬也讓媽媽掉淚多回，而歲月如溪水潺潺消逝而去，如風裡瞬間的茉莉花香，每一天的明日讓現在成為過去，轉眼間我們都不知覺的成長著。

昨晚在阿姨家相聚，阿姨一人炒了多盤拿手佳餚為紅圓桌增添色香味，吃飯時刻到了，小孩們讓長輩先吃，便圍在電視前看卡通電影。飯後小孩們又接著看電影，我混雜在大人小孩兩群之間，電影自然看得沒頭沒尾，我便告訴表弟妹們，待他們看完之後想跟他們借電影光碟回家看。夜晚了，我們得先回家，表妹將電影光碟取出，弟弟看著我說表弟還沒看完，我想說沒關係，那就明年新年再跟表弟妹借來看，表弟卻當場笑著直說看完了，還叫我拿回去看。雖然這小舉動表面上或許看起來沒什麼，但如今十二歲的表弟之前可是一個充滿孩子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傢伙，現在卻懂得犧牲、懂得禮讓，讓我當下有些小感動。離開前，我撇開太久沒見的生疏感，抱著撫摸他的頭，跟他說聲深深的再見。

很多時候生活中不免有些說不出的感動，而這些像聖水一樣的感動在心裡蕩起一層層的漣漪，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溫馨感，足以讓人眼濕的溫柔，這，就是愛。

新年回到家鄉，大家宛若回到原點，找回最初的自己，記回最美的初衷，感受家人親友之間的愛與親切，我們的生命因而更完整。



* 寄至《星洲日報——星雲》，登刊於 2013 年 2 月 28 日

（文/小柔）